河西与朔方的情况,都有点特殊。
河西基本上都是盖嘉运的班底,他想要秘密调兵,前提肯定是封锁消息,赤水军三万三千人,他直接带走两万三。
两万三的兵马行军,可谓是漫山遍野,想要不走漏消息的可能性,基本为零,而盖嘉运能做的,就是尽量延缓被长安发现的时间,能缓几天算几天。
那么想要做到这一点,难度就在驿站上面。
大军沿路补给,都在驿站,而驿站属于兵部,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递送长安,所以盖嘉运只有一个办法,派出先锋小股部队,将沿途驿站的主官兵曹参军迅速控制住,将驿站传递消息的驿卒全部关押起来。
这其实跟造反都没什么两样了。
他既然带兵从凉州出发,基本上就已经抱着弄死皇帝的心了,他对基哥是有深仇大恨的,因为当年基哥准备弄死他。
所以在盖嘉运的立场来看,我既然出来了,就必须换一个皇帝,否则隋王完蛋,他的末日也就到了。
而郭子仪那边呢,因为王忠嗣稀里糊涂的被贬官,朔方本土已经对朝廷充满戒心,郭子仪虽然暂时被拜为知留后,但是他想要彻底控制朔方,尚需一段时间。
以至于他不能像盖嘉运那样大动,只能带着六千人出发,还得安抚好朔方的王忠嗣旧部,意思是你们都耐心等着,我去长安打听一下,看看大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被圣人贬官的。
那么这样一来,河西是因为都是自己人,所以没有人往长安传递消息,李光弼被控制起来,跟个囚犯似的,也传递不出来,哥舒翰远在青海,他传递消息时间上也来不及。
以至于河西军两万多人离开地盘六七天,一个往长安报信的都没有。 而朔方呢,是郭王的地盘,郭子仪做为暂时的扛把子,忽悠本镇说他是去长安打听消息,那么自然也没有人给长安送消息。
两大藩镇调动,长安还完全蒙在鼓里呢。
就好像历史上安禄山造反,还是河东藩镇的东受降城将消息经太原传给长安的,而长安收到消息的时候,安禄山都快打到洛阳了。
朔方距离长安很近,几乎就是长驱直下,只要路线隐秘,便不疑被外人告状,但是河西那边呢,有个陇右,安思顺等人会将消息传递给长安,但是盖嘉运防着他一手,在东进的路上都设置了关卡,专门阻截陇右那边传信的。
李林甫虽然还不知道藩镇已经调动,但是他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。
本来就很疑心,一直等到李琩主动告诉他,王妃和韦孺人都染病了,不能前往迎驾,这下子李林甫算是彻底懵逼了。
让儿媳去探视吧,明摆着告诉李琩,我不相信你的话,不去探视吧,我自己如鲠在喉。
他很清楚王妃和韦孺人并不在一块住,同时染病的概率非常小,而且连带两个皇孙也染病了?我特么这辈子就没有被这么糊弄过的。
你哄鬼呢你?
于是他找到武落庭,通过对方将这一消息转告武明堂,以武明堂与李琩的关系,自然会前往探望,是否是真病,介时便一目了然了。
而武明堂也是关心,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了隋王宅,但是他却被阻在了兰方院外。
“我说老六,你敢拦我?”武明堂直接扯住武庆的耳朵,挑眉道:
“你眼睛瞎了?认不得我是谁了?”
武庆咿咿呀呀道:
“王妃之疾,会传给他人的,我家大郎就是这么染上的,夫人不便进去,等王妃病愈,自会见您。”
武明堂冷笑道:“我要是去栖子院,你是不是也是这番说辞?”
“那肯定的,都是一样的病,传人的,”武庆硬着头皮道。
武明堂呵呵道:“我要不怕染上呢?”
“您不怕,我也不能让您进,阿郎有交代的,”武庆一脸为难道。
武明堂冷哼一声:“十八郎到底在搞什么?他人在何处?”
“今早去了太常寺,至今还没有回来,”武庆道。
李琩去太常寺,是准备迎驾的礼仪去了,他做为儿子,迎接他爹的时候,脑袋上得戴一顶藤草冠,其实就是柳条扎起来的。
当下的柳树初发新芽,寓意万物生长,欣欣向荣,皇室宗亲届时都得戴上这玩意。
而且他今天还需要与太子和十王宅诸王,一起祭祖,其实祭拜的只有睿宗庙庭,意思是告诉爷爷奶奶,我爸爸就要回来了,今后主祭就不是我们了。
祭祖本来就是与祖先交流嘛。
武明堂肯定不会罢休,于是便等在隋王宅,她要等李琩给她一个说法。
而此刻的皇城,李琩刚刚与众王祭拜过爷爷奶奶之后,前脚刚跨出门槛,就被李亨给叫住了:
“祭祀先祖,就你一个人来?你们家脸面这么大?”
李琩呵呵道:“疾为秽,怎可沾染先祖庙庭,难不成我们还不能患病吗?你管的也太多了。”
李亨冷笑道:“这么说,迎父皇回京,四娘她们也去不了了?” 李琩挑眉道:“若是传给父皇,算你的还是算我的?”
呵呵李亨心中冷笑,没事,不管你在玩什么猫腻,你在场就行,只要弄死你,两对孤儿寡母又算得什么?
“怎么就没有传给你呢?”延王李玢阴阳怪气道。
李琩直接甩了一句:“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。”
李玢顿时一愣,他没有想到李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落他的脸,于是大怒道:
“你算老几?一个嗣王也敢在这里逞能?按祖制,你今天都没资格来祭奠先皇,大放厥词,我看你嚣张到几时。”
李亨这时候反倒当起和事佬了,说道:
“好了好了,背后就是祖父庙庭,这里不是你们吵嘴的地方,等到父皇回京,自会问询,真病还是装病,届时大家都会知道的。”
盛王李琦听到这里,直接来了句:
“隋王妃没有来不要紧,但是没有太子妃,祖父祖母恐怕不会高兴,自己的屁股都没有擦干净,还好意思说别人。”
这下子李亨哑巴了,瞬间脸色铁青。
咸宜也在一旁帮腔道:“祭祖向来不可能人都全了,长兄他们四个不是也不在吗?谁家里还没点事,这次没有太子妃不要紧,下次带一个来不就好了。”
她这句话简直已经是难听到了极点,语气中充满对太子的不屑和讽刺,李亨哪能忍得了这个气,直接过去就给了咸宜一巴掌。
太常寺、宗正寺、礼部众多官员,眼瞅着隋王这边就要跟太子干起来了,连忙过来将两拨人马给拉扯开。
宗正卿的褒信王李璆怒道:
“睿宗皇帝、昭成顺圣皇后都在看着呢,你们想干什么?”
众王听到这句,纷纷收敛,不怪李璆骂他们,确实不成体统,等到父皇回来若是知道,他们都得被惩治。
就这样,在一众官员的拉扯下,这帮子兄弟姐妹不欢而散,各走各的道,泾渭分明。
“阿嫂到底怎么了?连我都不能去探视?”离宫的路上,咸宜皱眉询问道。
李琩点头道:“她这个病传人太厉害,你最好别去沾惹,不要担心,并不打紧,精神还是很好的,能吃能喝,再有个七八天,应该就差不多了。”
精神好,能吃能喝,这还叫病吗?咸宜虽然狐疑,但也没有多想,与丈夫告别两个哥哥之后,就这么离开了。
她是没有多想,但是杨洄的脑子里一直在不停的转。
眼下的局势他虽然看不清楚,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尤其是李琩今天没来由的给他来了一句:你要是保护不好我妹妹,我肯定会跟你算账。
咸宜还用我保护啊?是她保护我好不好?
怎么个意思啊这是?神神叨叨的,不就是个皇甫惟明吗?他还能捅破天,威胁到我?
等到杨洄他们走远之后,李琩这才靠近李琦,小声嘱咐道:
“迎父皇的时候,我在哪,你跟着在哪,我往哪走,你跟紧了,性命攸关,不要大意。”
李琦双目一眯,点了点头。
他们兄弟俩已经收到华清宫那边的消息,圣人在回京之后,极大可能会废黜太子,这样的消息,自然是牛贵儿传递出来的,而牛贵儿,自然是从黎敬仁那里知道的。
李琩并没有瞒着他这个弟弟,将太子可能会趁机除掉他们的可能都告诉了李琦。 他总不能只顾自己保命,不管弟弟妹妹,如果是那样的话,就算最后成功,咸宜和李琦也会跟他会产生嫌隙的。
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咸宜,很简单,女婿和驸马,这属于外人,不可能距离皇帝太近,李亨动手之后,他们有大把的机会逃离。
后天基哥就要回来了,李琩反倒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。
正如老黄狗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样:自打参军,我便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。
既然选择了这条路,就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李琩突然豪情壮志,大步走出朱雀门,至于下一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再从此门而入,就留给老天爷决定吧。